1995年国庆，由于苦于车费我国庆节放假就没有回家，但用做家教挣的钱为母亲买了四袋奶粉托历史系小朱带回家。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寒假，这是大学的最后一年了。早上打理好行李就匆匆地到了车站坐车回家，到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，我老远就看到我妈站在自家门前场地上拾柴火，见到我回来了放下手中的柴，接住我手中的包把我迎回家，＂什么东西，鼓鼓囊囊的？＂我妈问。＂家教学生妈妈送的一包桂圆干和一包荔枝干。＂我说。但抬头看见我妈的脸很黑，就像蒙上了一层黑灰一样。＂妈最近身体不好啊？怎么脸那么黑？＂我问。＂没有，身体还好。＂我妈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  吃晚饭后，冬天天黑得早又冷就准备上床睡了，我妈说：＂老憨（农村对小儿子的叫法，我妈41岁生我，是老来得子了，我上面都是姐姐。），今晚我带你睡，你大（农村对父亲的称呼）不会睡，半夜老咳嗽，我也咳嗽，被子里一点热气也没有。＂我妈的咳嗽是生我上面几个姐姐做月子时落下的。睡在床上我把我妈的脚放在我的腋下，我妈给我讲了很多村子和邻村的事，什么张家买了电视了，李家买了自行车，王家儿子看对象了……最后又说周围几个村子就我家最穷了，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，半夜也被我妈的咳嗽声醒过几次。

     第二天我妈就病倒了，我就找来附近的医生来吊水（打点滴），我爸说家中也没有钱，我姐姐家环境也不好，我只好到50多里外的同学那儿借，还好我同学把他仅有的120元都给我了，有五元的，十元的。吊了几天水后我妈的情况稍好些了。晚上我帮我妈洗脚，她坐在床边，脚放在木盆里，我中途加了几次热水。＂你大昨说，瞧得了病，瞧不了命。我一听心里就难过，我看来享不了你的福了。＂＂大不就是随口一说吗，没事的。＂我又往盆里加了一些热水，我妈把裤腿提了提，我用手往上把水润到她小腿上，第一次看到她真是瘦得皮包骨头了。

     咳嗽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，真能把人熬到油尽灯枯。我把她扶上床，她在我成人后第一次在我面前掀起胸口，我看到曾经哺育我的乳房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了，我实在难受就劝她睡下。＂我是怕不行了，你大都那样说。＂我一时接不上话，就出去把洗脚水倒了。

马上就要过年了，我就把带回来的桂圆，荔枝煮了让她补补，我爸说我上次托小朱带回来的奶粉还有点，并且说我妈见人就说我好，怎么怎么孝顺，还把奶粉拿给人家看，生怕人家不相信。过年前几天天气还不好，像今年这样不是雨就是雪，我妈就一直躺在床上，大年初一太阳出来了，我妈起床了，坐在大门后避风的地方。我妈辈分高，大部分人都喊老太。农村有大年初一村子里相互拜年的习惯，等邻里人来后，她觉得冷就又上床靠床坐着。

晚上洗脚时她说去年一冬我妈，我爸俩在家就吃咸菜，好的时候就用我姐夫送来的牛油炒饭，只能就热吃，冷了就硬得咽不下去。直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人用牛油炒饭，更不知能不能吃。还说毕业分配工作会搞好的，会有贵人帮忙的，家里的老屋再穷也不能卖了，说不定退休还可以回来呢……。后来毕业时的确有人帮忙，前几年老房子倒了，我也花钱盖了起来。

 在我大学开学之前我妈一直躺在床上，我正月十四就交待好爸爸，姐姐后就上学了，正月十五一大早就收到母亲病危的电报后于晚上8点多才到家，我妈已经去世了，从现在看应是心力衰竭。邻家嫂子说那天她从我家门口过，见我爸把碗里的牛奶倒了，就过来看看，我爸说那是最后一碗牛奶了，我妈喝不下吐了，剩下的就倒了。邻家嫂子一看我妈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，呼吸困难，很危险，就叫回了我几个姐姐。每每想到那最后一碗牛奶我泪流满面，这是我报答 母亲养育之恩仅有的一点，因为有亏欠，有遗憾，可能那才是心灵的栖息之所，那种敏感就如同一个婴儿口中含着母亲的乳头，另一手抚摸在母亲的另一个乳房上，头伏在母亲胸前，动不得，亵渎不得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。《小雅•蓼莪》：哀哀父母，生我劳瘁。父兮生我，母兮鞠我，拊我畜我，长我育我，顾我复我。司马迁在《屈原列传》中写道：  父母者，人之本也。人穷则反本，故劳苦倦极，未尝不呼天也；疾痛惨怛，未尝不呼父母也。诗人泰戈尔在《金色花》中写道： 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为了好玩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长在树的高枝上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笑嘻嘻地在空中摇摆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又在新叶上跳舞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妈妈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你会认识我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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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作者，民盟一中支部周长春，本文已在《同步悦读》和《六安新周报》刊发